“妈,咱们一家人,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解决,别——”
桑枝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,巴掌一扬,冷冷道:“我一天是你妈,打你就不犯法。你再废话,我打烂你的脸。”
这年代父母打儿女不犯法,只要不打出人命,谁也不会多管闲事。
赵小玉看着那粗糙如枯树皮似的手掌,半边脸抽抽着痛。
她咽下后半截话,憋屈的在断绝关系文书上签名按手印。
一式两份的文书,桑枝收起一份,折好揣进兜里。
分了钱,称了粮食,分家完毕。
众人陆续散去。
桑枝追上周喜荣,说道:“喜荣叔,东南角那边有两间空屋子,我想先借住一阵,我可以付房租。”
她现在全部家当就一百块钱、五十斤杂面,还得在村里蛰伏一段时间。
这段时间不会很长,顺利的话,不出三个月她就能攒一笔钱,在城里租一间小屋。
周喜荣心累得不行,深深看桑枝一眼,点了点头:“行,你先住着吧。”
想到她只有一百块钱和五十斤面,估计要么弹尽粮绝之前离开大队另谋生路,要么低头向赵庆来求和。
周喜荣心想,多半是后者。
去年大队里还有个女人,受不住男人喝醉酒后毒打,一脖子吊死了。
十里八乡的,哪年没那么一两个喝农药的、投河的、上吊的?
啧啧,离了男人,女人根本没活路。
周喜荣如是想着,也就没提房租的事。
桑枝道了谢,揣着钱,背着粮食,吭哧吭哧去村东南角的空屋子。
那屋子的上任房主是一对老夫妻,困难时期没熬过去,饿死了。
老两口儿子早逝,留下一对小孙子,一个病死,一个掉河里淹死了。
村里人嫌那屋子风水不好,怕染了晦气,没人打那屋子的主意。
屋子多年不住人,木制的窗棂子都快烂透了,只剩几根栏杆。
门还没坏,但吱嘎吱嘎的,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。
推开门,灰尘扑面而来,在阳光下漂浮,像数不清的小虫子。
桑枝上辈子活了八十年,没住过这么差的房子,不禁皱了皱眉。
她抬手扇了扇灰尘,把粮食放在东屋。
两间屋子空荡荡的,只有四面墙和房顶。
别说桌椅板凳,连副床板都没有。
桑枝直吸气。
嘶——
用重孙女小宝的话来说,这妥妥的就是天崩开局。
今天一大早就闹开了,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。
桑枝口干舌燥,饿得厉害,又背着五十斤粮食穿过大半个村子,她已经筋疲力尽。
可屋里没有锅碗瓢盆,喝水做饭都没辙。
桑枝叹口气,算了,先歇歇,缓口气再说吧。
她靠着墙角坐下,钱揣在怀里,两手把粮食袋子抱在怀里。
不知不觉,眼皮子越来越沉。
耳边依稀响起抑扬顿挫的哭声,遥远空濛,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而来。
“太奶,小宝来晚了!您老人家怎么不等我啊!”
“太奶,小宝给您老带了奶茶和榴莲披萨,您老起来吃啊!”
睡梦中的桑枝,狠狠吞了吞口水。
小宝是她重孙女,一个扑街网文写手。
她是小宝的第一个读者,小宝赚了稿费就偷偷带她去喝奶茶吃汉堡,烤肉牛排日料法餐……
喝奶茶喝得整夜睡不着,吃烤肉上火起满嘴泡,吃牛排把假牙吞肚里去了……
祖孙俩一起挨骂,革命友谊深厚无比。
这次小宝请假回来为她祝寿,桑枝还特意悄悄叮嘱她,想喝奶茶,吃榴莲披萨。
桑枝不停吞口水,心说小宝,太奶想吃,但是太奶以后都吃不到了。
恍恍惚惚的,桑枝感觉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,随之惊醒。
睁眼一看——
好家伙!!!
手边一个方方正正的披萨盒,一杯奶茶滚出去一米远。
桑枝呆了呆,揉揉眼睛——
这……她不会是在做梦吧?
她伸手掐了一把大.腿,嘶——
痛!
是真的!
肚子适时咕噜噜——一阵响,桑枝连忙打开披萨和奶茶,大口大口吃起来。
那个香甜爽滑哦!
绝了!
人间美味!
吃饱喝足,一抹嘴巴,桑枝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。
这奶茶和披萨……该不会是小宝烧给她的吧?
也就是说,她和小宝还能联系?
这个念头一浮现,桑枝瞬间激动了。
真要是能联系上小宝,小宝能给她烧物资,那她在这个陌生的空间,不就吃喝不愁了?
桑枝闭上眼睛,拼命告诉自己赶紧睡。
她得给小宝托梦。
半天没睡着,越眯越精神。
桑枝那个急啊!
目光瞟到奶茶杯子,不由眉头一皱。
嗨,干嘛着急喝奶茶啊!
这下好,不到半夜甭想睡了!
睡不着,桑枝再着急也没法子,只能去屋外溜达一圈。
撇了几根枯树枝,薅了一大把野草,扎成一个简易笤帚,动手打扫屋子。
先把窗棂子扫一遍,再把犄角旮旯的蜘蛛网扫掉,然后扫地面的灰尘。
累得一身汗,屋里还是半脏不净的。
没办法,没水,只能凑合着对付一下。
这会儿是初夏,满地都是野草。
桑枝又薅了些茎秆细长柔韧的草,坐在屋里编帘子。
能编成就当窗帘,编不成也无所谓,主要就是打发时间。
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漆黑,肚子都饿了,才渐渐有了点睡意。
桑枝抱着一袋粮食来到门口,背顶着门坐下,头枕在粮食袋子上。
不知不觉,睡了过去。
睡梦中清晰地听见哀乐声,但没听见小宝的声音,也没有东西出现。
桑枝有些着急,大声喊:“小宝!小宝!你在吗?能听见太奶说话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