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
我踩着绣花鞋走出府门。
刚出去,就听闻竹马的声音。
看着那熟悉的身影,我平静地避开,思绪放空地望着天上的云。
程远待我极好,也是真心为我着想。
可竹马也罢,知己也好,终究都要湮没在漫漫人生的路途里。
就像上辈子。
他有了爱妻,有了子嗣,与我学会了避嫌,所以哪怕最后我因意外被困深山,派人传信求援,却被他的夫人一顿嘲讽,骂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。
他夫人骂我之时,程远就在她身旁,沉默无言。
我最后死在了那里,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。
晚间陆轩来得很早,用膳的氛围也很冷淡,我费劲地寻着话题聊,可他就像木头一般,说什么都提不起劲。
我有些疲惫,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。
“陆公子,你这样,会让我觉得你并不想与我结为夫妻。”
陆轩喉结滚动了下,低头道歉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您知道的,我想听的不是这个。”
我实在有些无奈了。
“你掌管府中产业多年,谈判场上几无败绩,对人心的洞察也该无任何瑕疵才是,如今却这般……
“叫我觉得,你对我并无兴趣。”
陆轩的脸色有些苍白,指尖紧紧掐着掌心,隐隐透出血迹。
“你莫要多想。”
他说:“我只是……从未离你那般近,有些不习惯。”
他这突如其来,似表白一般的话语让我惊诧。
他的紧张与落寞,还有掌心扣出的血迹也不似作假。
我突然想起来上辈子他随从的话:“公子的郁症甚重,唯有见到您时,才能稍感好些……”
“陆公子。”
我突然很好奇,直白地问他:
“我们之前相识吗?”
陆轩的薄唇抖了下,眼睛下意识躲闪,偏过头,对着酒楼透明的窗棂。
“相识的。”
“何时?”
我追问了句,陆轩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,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言。
我颇有几分意兴阑珊,开始用膳,不再寻话题聊天。
陆轩也不言语,好像也并未感觉到这般氛围不妥。
他只是呆滞地盯着我的唇和颈,眸光顺着咽下的酒水,一点点下移到喉间,又碍于礼数不动了。
我瞪了他一眼。
他慌乱转头,脸色有些白,唇瓣不慎被咬破了,露出鲜红的血。
我无奈。
“想看我便直接看,别鬼鬼祟祟。
“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,陆公子,你做些光明正大的事好不好?”
画了我那么多幅画像,寻了那么多人看着我,似乎还买通了我家的婢女……若非上辈子他死得那般惨烈,我早就告他无礼了。
可他随从也说了,陆轩身染顽疾。
对待病人,应该更有耐心一些。
我主动握住他的手,不顾他瞬间僵硬的神色,用帕子蘸了水,轻轻擦掉他掌心的血渍。
“手这般好看,不要再伤它了,可好?”
陆轩未回答我,只是盯着我的眉眼,良久,低低问我:
“你如今这般,是愿意嫁予我了吗?”
“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?”
他喉结滚动了下:“其实若你不愿,也可以……”
“逃婚?还是寻到你,指着你的鼻子骂一顿,说我绝不可能嫁予你?”
我盯着他的眼睛:“这般做,我没什么问题,可是陆公子,你又将如何?”
结果很明显了。
他会死。
上辈子我便想不明白,一个人究竟有多懦弱多无能,才会连见一面都不敢,仅仅靠一个逃婚的消息,就那般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。
可偏偏,我不忍他的死亡。
陆轩是个无可置疑的才子。
眼光毒辣,偏偏身世成谜,对手挖空心思也寻不出他的来历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抓住商业风向,扶摇直上。
谈笑间,压得江南经商世家喘不过气。
可这样一个人,在自己年华正好之时,为了个女子自尽了。
上辈子,陆轩成了世人嘴里的笑柄,被冠上“痴情种榜首”的称号,在对家刻意炒作下,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。
我不愿再让这一切重演。
归家路上,脑中思绪万千,最后看着一旁面无表情驾车的陆轩,决定过两日寻他的随从聊一聊。
我是真不知该如何与这个人相处。
还有……他的病症。
当真就无药可医了吗?
乌篷马车停在我家府邸门前,不巧遇见提着糕点来访的程远。
陆轩的眼睛微眯。
“要下去寒暄一番吗?”
我偏头问他:“程远是我至交好友。不必。”
陆轩俯身过来,替我掀开车帘:“你回府吧。”
嘴上说着不必,心里却骤然冷凝,还压上了一层苦涩,似嚼了黄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