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父不屑地看着我,嘲讽道:
“你一个送外卖的,突然得了这么一大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,心里乐开了花吧。也难怪你死缠烂打缠着微悦这么久,天天演深情戏码。”
我听着只觉荒唐。
前世的夏微悦,演技才是精彩绝伦。
暴雨天跑来接我的是她,出租屋漏雨时,抱着孩子和我挤在床角,信誓旦旦说要挣大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也是她。
可借口失忆要和初恋宋勋结婚,还把我囚禁在地下室喂馊饭的,同样是她。
后背一阵寒意袭来,我从回忆中回过神。
我轻抿一口咖啡,笑着提醒:“夏先生,等我出国后,您可别忘了把我这个捞男的痕迹清理干净。”
夏父冷哼一声,拿起离婚协议书,转身离去。
起初,我对夏微悦是心怀愧疚的。
我一直以为,她是为了躲骑电动车的我,猛打方向盘才出了车祸失忆。
那段时间,外界稍有动静就会刺激到她,她常抱着头喊头疼。
我无奈,只能白天送外卖,晚上去饭店洗盘子,两份工一起打,挣的钱都拿去给她治病。
每次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,她都会一脸愧疚,承诺以后绝不让我再受半点委屈。
可等她恢复夏家小姐的身份后,一切都变了。
当晚,和夏家长辈吃第一顿饭,她直接把我做的菜摔在地上。
在夏家众人鄙夷的目光里,质问我:“你就只会做这些寒酸的菜?不会做就交给保姆,真是穷酸命。”
盘子摔得粉碎,汤汁溅了我一身,这顿饭自然不欢而散。
从那以后,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夏微悦嫌弃的村夫,连保姆都敢欺负我。
直到我觉醒前世记忆,才知道她两次失忆都是装的,不过是跟宋勋赌气的手段。
就连那场车祸,也是因为宋勋谈恋爱,她喝多了才酿成的。
好在这辈子,一切还来得及改变。
夏微悦回来时已是后半夜。
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,门外的她满身酒气,皱眉说道:
“阿勋今天吹了风,想喝你煮的姜汤,你去煮。”
我抬眼一看,她身后的宋勋衬衫扣子敞开,腹肌若隐若现。
宋勋嘴上笑着道歉,眼里却满是挑衅:“不好意思,辰奕哥,这么晚还麻烦你煮姜汤。”
话刚说完,夏微悦就把一件风衣披在他肩上,嗔怪道:
“白天吹了风,晚上怎么还穿这么少。”
那眼神里的柔情,让我一阵恍惚。
上一世,我被饿了三天后,宋勋强行给我灌了一整碗馊饭。
他揪着我的头发,恶狠狠地说我这种人只配吃狗食。
头皮疼得厉害,饭菜的馊味混着嘴里的血腥味,让我直犯恶心。
而夏微悦就在旁边冷眼看着。
我正沉浸在回忆中,突然头皮一阵剧痛。
原来是夏微悦恼怒地扯着我的头发,把我拽了出来:
“阿勋让你煮姜汤,你装什么聋子?他现在是夏家男主人,还使唤不动你了?”
她猛地一甩手,我的后背重重磕在桌角,疼得我直喘气。
疼痛瞬间传遍全身,心脏像泡发了一样,又肿又酸。
我后背之前受过伤,为救夏微悦,被车撞了腰,还在后背留下一道疤。
以前夏微悦每次摸到那道疤,都会红着眼眶,心疼地轻轻抚摸。
可现在,她却毫不在意地把我推倒在桌角。
夏微悦有一瞬间的愣神,似乎想起我后背有伤,但很快又恢复冷漠,冷哼道:
“装什么装,一个穷鬼还这么娇贵。”
我抬头看着她,只觉眼前这人无比陌生,心里仅存的一点爱意,瞬间消散。
这时,我看到蒋嘉澍小小的身影跑过来。
他冲到我面前,狠狠咬住我的手腕。
我疼得拼命拍打他,可他就是不松口,直到咬累了才松开,还吐出一口血。
“哼,让你欺负宋叔叔,长得丑还作怪,讨厌死你了。”
我麻木地低头看手腕,已经血肉模糊。
夏微悦顺势抱起蒋嘉澍,宋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。
蒋嘉澍像是受了鼓舞,小脸涨得通红,把手里的玩具朝我砸过来:“我要砸死你这个坏蛋,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人。”
我感觉身体像被灌了铅,没躲开玩具。
它砸在我额头上,又掉落在地。
我只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抽离,被扯得支离破碎。
蒋嘉澍是早产儿,身体弱,一刻都离不开人。
我一直守着他,不敢有丝毫疏忽。
我拿命疼爱的孩子,却因为想要个出身高贵的父亲,亲手放火将我害死。
如今,他为了讨好宋勋,更是恨不得咬死我。
蒋嘉澍被夏微悦抱走时,还对着我做鬼脸。
宋勋还夸他勇敢。
他们三个亲密得就像幸福的一家三口,相互依偎着,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大理石地板的凉意慢慢渗上来,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。
我看了眼手机,距离飞往国外的航班,还有48个小时。
我开始收拾行李。
和夏微悦结婚十年,可所有行李都装不满一个行李箱。
因为夏微悦说我一个村夫,不懂奢侈品,就算给我买了也是浪费。
想想真是可悲。等我回过神,天都快黑了。
我看了眼手机,决定在离开前,再去常去的那家老面馆吃顿晚饭。
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最后两天,可事与愿违。
从面馆出来时,我又碰上了夏微悦和宋勋。
宋勋左手拎着一堆购物袋,夏微悦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。
他们身后,蒋嘉澍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抱着几个包装盒,满脸得意。
我看着这一幕,只觉眼睛刺痛,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,疼得喘不过气。
疼到最后,连手腕上的伤口都跟着疼起来。
就在我站不稳时,突然有个人出现,扶住了我。
是徐诗妍,夏微悦口中那个多次抢她项目的商业对手。
夏微悦走过来时,徐诗妍正拉着我的手,查看我手腕的伤势。
宋勋阴阳怪气地说:“辰奕,连徐总你都能勾搭上,看来你挺有本事啊。微悦不在的这段时间,你也没闲着啊。”
宋勋嘲讽的话还没说完,徐诗妍的巴掌就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他脸上。
夏微悦眼见宋勋被打,也急忙上去和徐诗妍厮打起来。
等我反应过来冲上去阻拦时,夏微悦脸上已经挂了彩。
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,冷冷地笑了起来:
“蒋辰奕就把你伺候得这么舒服?值得你为他跟我动手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我一巴掌也扇了过去。
夏微悦脸上瞬间出现一道红印。
她恼怒地抬手想反击,可手在半空中就被徐诗妍一把钳住。
徐诗妍猛地甩开她的手,夏微悦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。
站稳后,她第一时间转身,查看宋勋脸上的伤。
站在大太阳底下这么久,我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涩,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。
“夏微悦,所以你和宋勋在商场办公?”
“你要是跟我没关系,凭什么干涉我的事。你要是跟我有关系,那你和宋勋又算怎么回事?”夏微悦听了这话,表情一下子僵住了。
宋勋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,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。
然后他一句话也不说,委屈巴巴地看向我儿子,像是在求助。
蒋嘉澍皱着小脸,满脸厌恶地捡起地上的石头,朝我砸了过来。
不过被徐诗妍给挡住了。
“是我让妈妈陪我给宋叔叔挑生日礼物的,你这个坏人不准欺负他!”
蒋嘉澍气呼呼地喊道,“宋叔叔才不像你这么丑,你就是个下等人,穷酸鬼!”
“他才是我理想中的爸爸,是我心里真正的父亲!”
理想爸爸,真正的父亲……
我扯了扯嘴角,淡淡地看着蒋嘉澍那张和我有六分相像的小脸,“是吗,那你可真够孝顺的。”蒋嘉澍嘴唇动了动,像是还想说什么。
我也懒得再看他,转头向徐诗妍点头致谢后,便转身离开了。
身后,夏微悦和宋勋的调笑声渐渐远去,可我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,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。
也不知道什么时候,天突然下起了雨。
我伸手摸了摸脸,一手的冰凉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回到别墅的时候,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。
出乎意料的是,夏微悦还没睡。
我推开门的一瞬间,一条粉色毛毯裹了过来,紧接着,一股花香扑鼻而来。
“下雨了怎么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?”
夏微悦的语气里带着嗔怪,却又十分温柔,就好像我们之间那些不愉快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。
前世,蒋嘉澍放火前,夏微悦来看过我,也是用这种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。
我正想着,夏微悦突然低下头,在我的袖子上戴了个东西。
我低头一看,袖口上多了一对袖扣,正是宋勋手上那块手表的赠品。
在夏微悦眼里,我这个穷酸村夫根本不懂什么奢侈品,所以她把那块手表附赠的袖扣给了我。
可她不知道,我大学学的专业就是珠宝设计。
夏微悦没察觉到我的脸色变化,还在自顾自地说着:
“你不是一直想和蒋嘉澍一起出去玩吗?之前游乐场和家长会都是宋勋去的。我看了,明天天气不错,我们去野营吧,就去你一直想去的绿藤公园。”
明天,就是我离开的最后一天了。
夏微悦大概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,想要挽回。
可我的心早就死了。
既然她给了我这个机会,那在离开之前,我就给她留个难忘的回忆吧。
我不想再和夏微悦过多牵扯,可是我想再陪一陪蒋嘉澍。
在他住进大别墅,有着很多名贵玩具和衣服之前。
他也曾在月光下拎着菜篓牵着我的手回家。
“好。”
蒋嘉澍,你应当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,无论你喜不喜欢你的爸爸。
毕竟我们不会再见了。
今天的天气的确好,蒋嘉澍也难得的没有嫌弃我。
夏微悦烤肉的时候,他就在绿藤湖旁边喂鸭子。
周遭的芦苇荡垂垂,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。
许是我看向他的目光太过赤裸而直白,蒋嘉澍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。
而后他迈步走向我,扭捏的将手心一小把粮倒在我的手掌心。
磕磕绊绊的开口,“你看了那么久肯定也喜欢小鸭子,喏。”
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,起身准备向湖边走去,却被他的小手拉住了衣襟。
“爸……爸爸,我们去另一边喂鸭子吧。”
蒋嘉澍牵着我的手将我领到了芦苇荡对面,我刚走到湖边就被一股重力推下了水。
岸上随即响起一阵嬉笑声,宋勋笑着和蒋嘉澍击了个掌,庆贺他们的恶作剧成功了。
冷水不断地灌入口鼻,我被呛的咳嗽,徒劳的拍打着水面喊救命。
我不会水,而且很怕水。
这一点蒋嘉澍是知道的,夏微悦也是知道的。
可夏微悦闻声赶来时,也只是瞥了我一眼,无奈的拍了拍宋勋的背。
“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恶作剧,真拿你没办法。”
没有丝毫责怪,语气近乎宠溺。
不知道是真的绝望还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,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。
从捡到夏微悦到如今走马灯般闪过,意识丧失前,模糊的捕捉一点声音。
“好了阿勋,别闹了。我去把辰奕救上来。”
“不用,辰奕哥以前干过那么多农活,身体很强壮的。”
“对啊妈妈,再等一会嘛,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骗过来。”
宋勋最后望向我的那一眼,是自上而下的近乎不屑的怜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