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轻轻叩响了李氏的房门,推门进去时,谢怀山正坐在窗边喝茶。
见我进来,他眼皮都没抬一下,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“娘,”我福了福身,“儿媳有事要说。”
李氏捻着佛珠,漫不经心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我……决定改嫁了。”
佛珠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谢怀山的茶盏“当啷”一声磕在桌沿,茶水溅出来,在桌上洇开一片。
他猛地抬头看我,眼神锐利得像刀子。
“胡闹!”李氏一拍桌子,“谢家的媳妇,哪有说改嫁就改嫁的道理?”
我低着头,声音却很坚定:“娘,怀山已经走了两年多了,我总要为两个孩子考虑。”
“呵,说得倒是冠冕堂皇,”谢怀山突然冷笑一声,“当初是谁在怀山出征前哭哭啼啼,说会一直等他回来的?”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,生生剜进我心里。
是啊,那个傻乎乎的苏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。
可谁能想到,她等来的不是凯旋的夫君,而是一个顶着亡夫面孔的“大伯哥”?
见我不说话,谢怀山又补充道:“弟妹这是嫌我们谢家待你们母女不好?怀山才走了两年,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旁人了?”
那声“弟妹”刺得我心头一颤。
我抬头看他,这张我曾深爱的脸,此刻却写满了讥诮。
“是啊,的确不好,”我自嘲的笑了,声音有些发抖,“这两年来,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,没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好觉,我苦就算了,我不想两个孩子跟我一起受罪……”
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,朝廷不是还给了抚恤银?”他打断我,眼神轻蔑,“再说了,哪个妇道人家不是这么过来的?
我死死咬住嘴唇,他竟还好意思提抚恤银。
那四十两,他心知肚明去了哪里。
我冷笑道:“是吗?我倒是想问问大哥,听说朝廷的抚恤银发了五十两,怎的到我手里只有十两?”
谢怀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极了,吞吞吐吐道:“你……你哪里听来的谣言……发了多少我还不知道吗?我……我还能贪你这点银子?”
我笑笑,继续说道:“还有,大哥说妇道人家都是如此,那倒也不见得。我看大嫂便不用这般辛苦,她上个月新裁的缎子衣裳,就够我们娘仨吃半年了。可见还是大嫂幸福,有你这样的好夫君。”
我刻意加重了“好夫君”三个字,谢怀山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,他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屋子里一片死寂,李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。
“总之,我心意已决,这次过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。”我转身要走。
“站住!”李氏厉声喝道,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?”
谢怀山却摆摆手:“娘,别动怒。”
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:“弟妹就是一时气话,怎么可能真的改嫁?”
我没接话,毅然走出了房门。
门扇合上的瞬间,我听见李氏压低了声音:“儿啊,要不你还是跟她坦白吧,万一她真的……”
谢怀山轻哼一声:“放心吧娘,她就是耍耍小性子,她那么爱我,肯定愿意为我守一辈子……”
三日后,林家的聘礼队伍吹吹打打进了谢家院子,八抬大红聘礼箱整整齐齐摆满了院子。
上好的绸缎和首饰,白花花的银两,还有特意给两个孩子准备的新衣裳。
看热闹的妇人挤在门口,指指点点地议论着。
谢怀山从房里冲出来时,脸色煞白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满院子的聘礼,又看看站在院中的我。
“婉……弟妹,”他的声音有些发抖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:“改嫁。”
“你认真的吗?”他瞅了一眼门外的妇人,压低了声音,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你可是怀山的……”
“未亡人,”我轻轻打断了他的话,“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
“不行!我不同意……是不是那个林长风逼你的?走,你跟我去找他……”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慌乱,边说边上前一步,想要来抓我的手腕。
“大哥,”我轻轻侧身,躲开了,“还请您自重。”
这一声“大哥”像一记耳光,打得他踉跄着后退半步。
“没有人逼我,我是自愿的,”我直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,“为什么不行?难道说,大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,非要拦着我改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