迎亲的鼓乐穿透窗棂时，我脸上还挂着宿醉的嫣红。

榄菊慌张进来：“小姐，裴公子来迎亲了。”

我捏着螺子黛的手一顿。

裴长庚是说过高中后，要来娶我。

但现下一未提亲，二未下聘，怎的就直接上门迎亲了?

额心最后一笔花钿点下时，云锦屏风后传来脚步声。

“阿柠，长庚今日来，愿以正妻之礼，迎你入相府做贵妾，以报当日救命之恩。”

裴长庚立在那里，满身的绫罗金线，透着一股矜贵的疏离。

琼芳阁外，熙熙攘攘，有粉轿一顶，十里红妆。

侍女掩窗退去，喧嚣戛然而止。

“做妾?”

我捏断妆笔，轻笑出声。

“我怎记得，你裴长庚当日说的是，要娶我做夫人？”

他眼神闪烁，随即眉峰一沉。

“青柠，我归家后才知，我与崔家女早有婚约。”

“凌霜知书达理、淑质英才，我不能让她沦为满城勋贵的笑柄。”

凌霜......

归家不过数日，就已叫得如此亲热了么？

我抚过发间的定情珠钗，抵在他突起的喉结上。

“所以裴状元的意思是，你只能负我喽？”

他避开我的视线，挺直脊背。

“青柠，长庚此生志在匡扶社稷、经世济民。”

“正妻之位，须留给凌霜那样家声清白，可助我站稳朝堂的世家女子。你一个青楼舞妓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钗尖用力划破皮肤。

一滴血珠滚落，在鸳鸯纹上洇开。

“既不守诺，便去死吧！”

眼前人神色一僵，捂住脖子后退几步。

“青柠，你疯了?”

他躲得太快，我没刺太深。

“似你这般乖张的性子，放眼满京城，除我和凌霜之外，还有谁能容得下你。”

“今日之礼，已是我能给你的最大体面，你若当真为我着想，就莫要再让我为难。”

我嗤笑一声，推落婚服，赤脚踩了上去。

“我若不嫁，你待如何？若我偏要难为你，你又能如何？”

那双眸子彻底失了耐心。

“今日你若不嫁，日后婚事不顺，也莫要怪我始乱终弃。”

我哑然失笑。

好一个铿锵无理的模样啊。

“榄菊，送客。”

门被推开的刹那，声浪扑面而来。

“青柠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花魁吗？怎么之前从未见过?”

“诶，裴公子怎么出来了？”

“这青柠姑娘真是眼高于顶，裴公子可是裴相嫡子，又是新科状元郎，如今抬着这般丰厚的聘礼迎娶，竟也叫她给轰出来了?”

“你懂什么，那都是买资。进门以后，还不就是主家的奴。”

“那又怎么了，她一个青楼出身的舞姬，能做相府贵妾已是天大恩赐了。”

哗啦一声。

一盆泔水降下。

议论声止，楼下传来状元郎一声惊嚎。

少顷，一紫衣少年郎拎着空盆，散漫地倚在门边。

“公主解气了吗？若是没有，臣再泼一盆。”

少年面容妖冶，眉眼清贵。

我不记得曾见过他。

许是哪位大臣新送入府的面首吧。

然我此刻实在心烦意乱，无心把弄风月。

“出去！若让人知道本宫身份，便绞了你的舌头喂狗。”

少年闻言，笑意更深，从容一礼，转身离去。